產業學院的理論與實踐
北京師范大學教授 趙志群
趙志群講話
一、職業教育的基本任務是什么？
學生到學校來是來學習工作的，要想會工作就得有能力，因此職業教育最重要的任務就是在學校期間發展學生的職業能力。
按照修訂后的《中華人民共和國職業教育法》，職業教育的人才培養目標是職業素質和行動能力。行動能力是一個新的概念，它不僅包括專業知識和操作技能，還有綜合性要求。什么是職業行動能力呢？簡單來講，職業教育培養的人一定要能就業，如果就不了業，職業教育肯定是失敗。但是就業和發展并不矛盾，它們相輔相成。要想就業，人就必須能夠完成工作任務。但是要想發展，人不但要會完成任務，還要理解、反思和評估這些工作任務，這就需要職業的認知能力，它與數學或語言的認知能力是不同的。在完成工作任務時還要承擔起責任，包括社會的責任、經濟的責任和生態責任等，而且愿意參與社會和技術發展的設計。人既要有本領，還要有意愿。光有本領沒有意愿不行，光有意愿沒有本領也不行。“有意愿的行為”，就是心理學的概念“行動”，由此可以理解什么是職業行動能力。
二、職業行動能力如何培養？
這對傳統課程提出了挑戰。按照傳統的學科課程，我們要教給學生學會工作，但是很多老師自己不會工作。假如我們要教會學生開汽車，但是老師不會開汽車，張老師會掛擋、李老師會踩油門、王老師會握方向盤。怎么辦呢？傳統上我們設計三門課，張老師講“掛擋學”，李老師講“踩油門技能訓練”，王老師講“握方向盤綜合練習”，三門課學完以后學生就學會開汽車了。這種課程對于學習簡單的操作技能可能有效，但是要學會復雜的工作，讓學生的職業行動能力（綜合能力）得到有效發展，就有問題了。按照新職業教育法的要求，我們如何實現行動能力的人才培養目標呢？
要想培養職業行動能力，需要開展行動導向的教學。行動導向也是馬克思主義教育學的基本理念。最能反映行動導向理念的教學方法就是項目教學法。關于項目教學法大家可能都了解一些。事實上，從學前教育到研究生教育，項目教學改革是一個大的發展趨勢。當然并不是對所有學習內容的學習都要進行項目教學，簡單的知識點、技能點的學習就不一定用項目教學。但是如果想要培養學生的綜合能力，項目教學就是最有效的。項目教學有一些基本要求和特征，比如以產品為導向，要有特定的結果；以行動為導向，在做中學；以學習者為中心，要關注學生的需求、動機和能力基礎等。
在項目教學中要讓學生完成一個工作任務，這個工作任務不是隨隨便便的任務，而是“典型工作任務”。典型工作任務是一個來自工業社會學的概念，其基本含義是代表著一個職業的專業化水平的任務。它有兩個基本特征：一是工作過程要完整，即從頭到尾讓學生干一次活。例如你要想會講課，你就必須從頭到尾講過一次課。整個講課的過程被稱為“工作過程”，也叫“行動過程”。二是工作要素要完整。要想讓學生學會工作，我們的課程必須包含全部工作要素，按照企業的說法就是“人機料法環”。人的要素包括知識、技能，以及分工和協作；不同專業用的設備設施不同；然后還有原材料、制成品；要了解相關制度、文化和標準（國際標準、企業標準）等。另外還要關注環境、安全和健康的要求。
職業學校需要特殊的學習環境，這不僅僅是傳統的教室。過去我們討論工學一體化專業教室（也稱學習站）建設，這是比較簡單的。隨著學習內容復雜程度和要求的提高，專業教室正在發展成為學習工廠。學習工廠不是通常的生產性工廠，而是為了學習目的而建立的工廠。在學習工廠中工學結合的學習，需要產教融合的學習項目。在此，各種教學內容融入工作與學習任務中，通過完成工作任務實現綜合化的學習，培養學生的職業行動能力。
職業教育與普通教育有很大不同。記得前任教育部職教司司長曾經說過一句話：職業教育和普通教育的區別是什么呢？普通教育是先理論后實踐，職業教育是先實踐后理論，即顛倒了傳統的學和做的關系。他用簡單的一句話把職業教育和普通教育的區別說得非常清楚。職業教育的學生通常因為不喜歡學理論才到職業院校來，我們不應當逼著他去學理論，運用學的知識去做，而是通過做來學，這是職業教育作為另外一種教育類型的重要特點。
目前我們通過各種方式促進產教融合的發展。產教融合共同體的建立需要政府、職業院校和企業的合作，產業學院的建立和發展是重要的探索。產業學院的發展需要解決中觀和微觀層面的兩個問題：一是運營模式，包括經費籌措、生產運營等；二是新型教學模式的建立，其核心是基于工作的學習。在現代化的學習工廠中，我們還要考慮下混合式學習資源的建設，包括人工智能輔助學習等新型學習方式。
職業教育要讓學生學會工作，其基本方式不是基于知識的學習，而是基于工作的學習。與此相關的制度建設的核心是現代（新型）學徒制建設，即中國特色學徒制建設。
職業教育的培養目標是大國工匠、能工巧匠和高技能人才。大國工匠是在生產實踐中成長起來的，而能工巧匠和高技能人才是職業院校的直接人才培養目標。工匠的成長是有規律的。關于工匠成長規律學術界有很多研究，組織心理學、發展心理學、工業社會學都有很多研究成果。
首先是基于工作的學習理論，其基本理念是在工作中學習。據此，經驗是學習的基礎，學習發生在完成工作任務的過程中；學習有很多方式，包含正式學習和非正式學習。我們過去強調正式學習，但是非正式的經驗學習也很重要。與此相關的還有很多具體學習方式，如工作崗位學習，為了工作的學習，通過工作學習，等等。
第二個重要理論是情境學習理論。大家可能聽說過，有一本重要的教育人類學研究成果，《情境學習：合法的邊緣性參與》。它通過對5個學徒的成長過程的研究，發現了人類學習的基本規程，即合法的邊緣性參與。這不但適用于職業教育，也適應于普通教育。開展情境學習，同樣也是普通教育教學改革的方向。情境學習需要共同體，在學習共同體中建構和分享知識，這是職業教育教學設計的重要理論基礎。
第三要關注數字化學習轉型。數字化不僅僅是買些計算機，把學習內容放在網上，而是對學習體驗和學習模式的根本性反思，需要通過新的方法來提高學習質量和效率。在數字化時代，學習過程發生了很大的變化。學習者通過多種方式獲得、接受和理解任務，如有的（創新性）任務是學生自己發現和確定的，這就需要有足夠的敏感性。學習不是簡單的知識輸入，而是具有情境性和社會性的知識建構。職業學習也不僅僅是系統性學習知識，更重要的是在數字化信息系統支持下完成真實的專業化工作任務。我們在制定信息化學習資源建設戰略時要考慮生產模式的變化、企業的定位、崗位特征的變化和學習規律。應當建立先進的互聯網理念，如Web 2.0和3.0等。目前很多網絡課程建設的理念還停留在Web 1.0，這種20年前的理念是造成數字學習資源利用率低的重要原因。
最后總結一下。新時代的發展要求我們創新人才培養模式。職業教育不僅僅是讓學生學會一些操作技能和書本知識，等重要的是培養綜合職業能力，按照新版《職業教育法》的說法是培養職業行動能力。學生不但要就業，還要發展，兩者并不矛盾。職業教育也是素質教育的一種，同樣培養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的接班人。職業院校的學生和普通教育相比相對較弱，所以我們更要想辦法促進學生獨立自信的人格發展。這需要通過行動導向學習實現，即讓學生完成職業的典型工作任務，它們反映了復雜的工作關聯（人機料法環）。通過復雜工作任務的刺激，促進學生高階能力的提高。最后還要優化人機關系，新型數字化學習系統是指導性的學習和工作系統，它指導學生更有效地學會工作。